《四书五经》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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礼运

昔者仲尼与于蜡宾,事毕,出游于观之上,喟然而叹。仲尼之叹,盖叹鲁也。

从前,孔子曾作为来宾参与蜡祭,祭毕,孔子出来到宫门外的高台上散步,不禁感慨而叹。孔子的感叹,当是感叹鲁君的失礼。

言偃在侧曰:「君子何叹?」孔子曰:「大道之行也,与三代之英,丘未之逮也,而有志焉。」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。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,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寡孤独废疾者,皆有所养。男有分,女有归。货恶其弃于地也,不必藏于己;力恶其不出于身也,不必为己。是故谋闭而不兴,盗窃乱贼而不作,故外户而不闭,是谓大同。

言堰在一旁问道:“老师为什么叹气呢?”孔子说:“大道实行的时代,和夏商周三代杰出君主在位的时代,我没有赶得上,而内心深怀向往。大道实行的时代,天下是公共的,大家推选有道德有才能的人为领导,彼此之间讲究信誉,相处和睦。所以人们不只把自己的亲人当作亲人,不只把自己的子女当作子女,使老年人都能安度晚年,壮年人都有工作可做,幼年人都能健康成长,矜寡孤独和残废有病的人,都能得到社会的照顾。男子都有职业,女子都适时而嫁。对于财物,人们只是不愿让它白白地扔在地上,倒不一定非藏到自己家里不可;对于气力,人们生怕不是出在自己身上,倒不一定是为了自己。所以勾心斗角的事没有市场,明抢暗偷作乱害人的现象绝迹。所以,门户只须从外面带上而不须用门上锁。这就叫大同。

今大道既隐,天下为家,各亲其亲,各子其子,货力为己,大人世及以为礼。城郭沟池以为固,礼义以为纪;以正君臣,以笃父子,以睦兄弟,以和夫妇,以设制度,以立田里,以贤勇知,以功为己。故谋用是作,而兵由此起。禹、汤、文、武、成王、周公,由此其选也。此六君子者,未有不谨于礼者也。以着其义,以考其信,着有过,刑仁讲让,示民有常。如有不由此者,在势者去,众以为殃,是谓小康。

现在,大同社会的准则已经被破坏了,天下成为一家所有,人们各自亲其双亲,各自爱其子女,财物生怕不归自己所有,、气力则唯恐出于己身。天子、诸侯的宝座,时兴父传于子,兄传于弟。内城外城加上护城河,这被当作防御设施。把礼义作为根本大法,用来规范君臣关系,用来使父子关系亲密,用来使兄弟和睦,用来使夫妇和谐,用来设立制度,用来确立田地和住宅,用来表彰有勇有智的人,用来把功劳写到自己的账本上。因此,勾心斗角的事就随之而生卜,兵戎相见的事也因此而起。夏禹、商汤、周文王、武王、成王、周公,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佼佼者。这六位君子,没有一个不是把礼当作法宝,用礼来表彰正义,考察诚信,指明过错,效法仁爱,讲究礼让,向百姓展示一切都是有规可循。如有不按礼办事的,当官的要被撤职,民众都把他看作祸害。这就是小康。”

言偃复问曰:「如此乎礼之急也?」孔子曰:「夫礼,先王以承天之道,以治人之情。故失之者死,得之者生。《诗》曰:『相鼠有体,人而无礼;人而无礼,胡不遄死?』是故夫礼,必本于天,殽于地,列于鬼神,达于丧祭、射御、冠昏、朝聘。故圣人以礼示之,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。」

言偃又问道:“礼果真就是这样的紧要吗?”孔子说:“礼,是先主用来遵循天的旨意,用来洁理人间万象的,所以谁失掉了礼谁就会死亡,谁得到了礼谁就能生存。《诗经》上说:‘你看那老鼠还有个形体,做人怎能无礼。如果做人而无礼,还不如早点死掉为好广因此,礼这个东西,一定是源出于天,效法于地,参验于鬼神,贯彻于丧礼、祭礼、射礼、乡饮酒礼、冠礼、婚礼、觑礼、聘礼之中。所以圣人用礼来昭示天下,而天下国家才有可能步入正轨。”

故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。是故夫政必本于天,殽以降命。命降于社之谓殽地,降于祖庙之谓仁义,降于山川之谓兴作,降于五祀之谓制度。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。

所以,礼实在是国君借以安身立命的法宝。所以礼一定源出于天,依据天道而颁降政令。有的礼是源出于地,依据地道而颁降社祭的政令。有的礼是源出于鬼神―列祖列宗、山川之神、五祀之神,因此而产生了体现仁义的宗庙之礼,祭祀提供建设资料的山川之祭,祭祀据以建立制度的五祀之祭。

故圣人参于天地,并于鬼神,以治政也。处其所存,礼之序也;玩其所乐,民之治也。故天生时而地生财,人其父生而师教之:四者,君以正用之,故君者立于无过之地也

所以,作为国君,应是人们效法的榜样,而不是效法他人的;应是人们乐于供养,而不是供养他人的;应是人们服侍的对象,而不是服侍他人的。所以,如果国君效法他人就说明国君犯有过错,国君一身而供养全体国民肯定其力不足,国君如果服侍他人就意味着丢掉了国君的宝座。

何谓四灵?麟凤龟龙,谓之四灵。故龙以为畜,故鱼鲔不淰;凤以为畜,故鸟不獝;麟以为畜,故兽不狘;龟以为畜,故人情不失。

“什么叫做四灵?麟、凤、龟、龙,它们是四类动物之王,被叫做四灵。所以,如果龙已成为家畜,那么它的鳞族部下也就尾随而来;如果凤已成为家畜,那么它的羽族部下也就纷然而至;如果麟已成为家畜,那么它的毛族部下也就乖乖归顺;如果龟已成为家畜,那就可用以占卜,预先察知人情。

故先王秉蓍龟,列祭祀,瘗缯,宣祝嘏辞说,设制度,故国有礼,官有御,事有职,礼有序。故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也,故祭帝于郊,所以定天位也;祀社于国,所以列地利也;祖庙所以本仁也,山川所以傧鬼神也,五祀所以本事也。故宗祝在庙,三公在朝,三老在学。王,前巫而后史,卜筮瞽侑皆在左右,王中心无为也,以守至正。故礼行于郊,而百神受职焉,礼行于社,而百货可极焉,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,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。故自郊社、祖庙、山川、五祀,义之修而礼之藏也。

所以先王手持蓍草和龟甲,安排祭礼的事,埋币帛以祀神,宣读祝嘏辞说,建立制度,于是国家有礼仪,百官各治其事,百事各有职守,礼仪各有次序。先王担忧礼教不能普及于民众,于是祭天帝于郊,用来确定天的至尊地位;祭祀土神于国中,用来显示地给予人类的利益;祭祀祖庙,用来推行以孝为本的仁道;祭祀山川,用来接遇鬼神;举行‘五祀’,用来追本各项事功及制度之源。宗祝在宗庙,三公在朝廷,三老在学校。王者前有巫官,后有史官,卜筮之人和乐师谏官跟随在左右,王者处于中央,心思无需多用,只需恪守中正之道而已。像这样,礼施行于郊祀,天上众神就会各司其职;礼施行于社祭,各项财货资源就能为人们所用;礼施行于祖庙,孝慈之道就能被人们接受;礼施行于‘五祀’,各种制度法则就会端正。所以郊社、祖庙、山川、五祀等项祭祀,包含着丰富的意义,是各种礼仪的根本。所以,一天子在宗庙中,有宗祝相助;在朝中,有三公辅佐;在太学中,有三老给提建议;在天子的身边,前有掌理神事的巫,后有负责记录言行的史,负责占卜的官员、负责奏乐、负责规谏的官员,尸都在天子的左右,天子居中,心里没有任何杂念,只须惜守至正之道就行了。所以,祭天于南郊,天上的众神就会各司其职;祭地于国,地上的种种资源就都可利用;祭祖于庙,孝慈之道就会得到推行;举行五祀之祭,各种法则制度就会得到遵守。由此看来,祭天、祭地、祭祖、祭山川、祭五祀,都是借助于礼而昭示其含义的。

故圣王所以顺,山者不使居川,不使渚者居中原,而弗敝也。用水火金木,饮食必时。合男女,颁爵位,必当年德。用民必顺。故无水旱昆虫之灾,民无凶饥妖孽之疾。故天不爱其道,地不爱其宝,人不爱其情。故天降膏露,地出醴泉,山出器车,河出马图,凤凰麒麟皆在郊棷,龟龙在宫沼,其余鸟兽之卵胎,皆可俯而窥也。则是无故,先王能修礼以达义,体信以达顺,故此顺之实也。

“所以圣王顺着天时、地利、人情而制礼,不使惯于山居者徙居水旁,不使惯于居住河洲者迁居平原,这样,人们就会安居乐业。使用水、火、金、木和饮食,都要因时制宜。男婚女嫁,应当及时;颁爵晋级,应当依据德行。使用百姓要趁农闲,不夺农时,所以就没有水旱蝗螟之灾,也没有凶荒妖孽作祟。这就造成天不吝惜其道,地不吝惜其宝,人不吝惜其情的太平盛世。于是天降甘露,地涌甘泉,山中出现现成的器皿和车辆,大河中出现龙马负图,凤凰、麒麟、神龟、蛟龙四灵毕至,或栖息在郊外的草泽,或畜养在宫中的水池,至于尾随四灵而来的其他鸟兽更是遍地作巢,与人类友好相处,它们产的卵,人们低头就可以看到,它们怀的胎,人们伸手就可以摸到。这没有别的原因,只是由于先王能够通过制礼而把种种天理人情加以制度化,又通过诚信以达到顺应天理人情的缘故。而太平盛世也不过是顺应天理人情的结果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