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元培先生说:“一个民族或国家要在世界上立得住脚,而且要光荣地立住,是要以学术为基础的。学术昌明的国家,没有不强盛的;反之,学术幼稚和知识蒙昧的民族,没有不贫弱的。”
从这个层面来说,现代发达国家都自有其强盛的学术中心。比如,英国有牛津和剑桥大学,法国有巴黎大学,德国有柏林大学,美国有哈佛大学,日本有应庆义塾……
这些大学不单为国家培养尖端人才,更重要的是承载了思想发繁的重任,并因此惠及整个社会。在朱学勤老师看来,这才是一个真正大学应该具备的素质。
真正的大学是什么
真正的大学是什么呢?我要讲远一点。
孔子之所以伟大,就是因为他建立了一个学校,通过它普及了一种理论,世世代代传下来。今天,西方人之所以强大——他们后来超过其他所有的文明古国,尤其在全球化时代,一种强大的力量逼迫着其他文明去改变自己,去迎合它,这种力量从哪里来的?是从大学来的。
越是文明的社会,越是需要有一批专业学者来构造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,成为所有社会成员的文化认同。而这些有智慧的知识精英形成的共同体,就是大学。
这样的大学从什么时候开始呢?
在柏拉图时代,就建立了大学的雏形——“学院”(Academia, Academy )。柏拉图鼓励他的学生去寻找万物背后的逻辑、数学、几何学,从这些抽象的理念、概念里探索万物的和谐秩序和规律。柏拉图的这种智慧,传到亚里士多德,传到亚历山大时期的科学,传到罗马时代的法律,一直传到中世纪的基督教神学。
公元五世纪奥古斯丁的基督教第一次大综合,把基督教由一个光是信仰的宗教,变成了一个理性的宗教,一个讲道理的宗教。基督教越来越能够讲道理,讲究严格的理论推理,于是就有了最早的大学。
西方第一所近代意义上的大学,是意大利的博罗尼亚大学。
这些大学共同的目的,就是要寻找上帝创造世界时蕴含的抽象道理。这些道理是可以推理、可以证明、可以争辩的。把道理搞清楚了,什么事情都能够朝有序化、理性化的方向发展。
所以,西方精英们从一开始就相信,社会必须有一种超越任何个人意志,超越物质外表的一种道理、一种规则、一种规律、一种秩序,它虽然抽象,却严格遵守逻辑、数学与实证的规则。这就是希腊理性思维,这就是柏拉图学院留下来的精神,这就是现代大学精神。
西方强大的奥妙
四大文明古国都是自然主义的文明,人们生存完全依靠大地和天空,依靠四季轮回,依靠自然生态的循环。
希腊文明是另外一种文明。
希腊地理条件并不优厚,因此这里的人不得不从事海外贸易和手工业,于是,一种特殊的文明就产生了。
商人们航行在单调枯燥的海上,跟农民以感性的方式直接与大地接触不一样,他们看到的除了茫茫大海,就是太阳、月亮、星空,于是他们的天文学、几何学就很发达;商人总是盘算着数字比例关系,于是数学思维很发达;航海与贸易需要发达的手工业,而手工业制品通过商业推广又更加发达,手工业的发达导致了原子论的产生,机械唯物论的产生,导致了最初的分析式的自然科学的产生。
另外,西方人除了以科学作为改变世界的有力工具外,还有一个东西用在处理人和人的关系上,这就是法律。
中国人处理人际关系,是通过面子、感情、道德,还有权力。而西方人主要通过法律,通过契约,通过社会公德,通过每一个人心中把握的客观尺度来约束所有人的行为。
今天西方人强大的奥妙:科学和法律,都是从希腊哲学演变而来的。这两个东西看起来好象不一样,法律是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,规律是管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的,但在西方语言中是一个东西,都叫“Law”。它们都是从柏拉图那里来的,相信万物背后有一个普遍的共性在起支配作用。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,只能用人的理性思维去把握。
一个民族需要仰望星空的人
这种执著追求万物背后规则,相信道理越争论越明白,把求知当作最高追求的人生态度,几乎体现在每一位古希腊哲学家身上。
比如泰勒斯,他代表希腊智慧的第一个人。他本是个商人,可是他不好好经商赚钱,老去探索一些没用事情,所以他很穷。有人就说哲学家是没用的人,赚不到钱的人。
有一天晚上泰勒斯抬头看着满天星斗,结果脚下一个坑,他掉进去了,差点摔死。这变成了一个笑话,人们嘲笑哲学家是只知道天上的事情,却不知道脚下会发生的事情的人。
正所谓,“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,他们才有希望;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情,那是没有未来的。”
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吃喝玩乐中间,柴米油盐酱醋茶中间,生活在世俗生活中间,但是如果只有这个的话,这个民族是不可能拥有最高的文明。近代欧洲城市里,总有一个中心是大学,它们在整个社会当中起着核心作用、灵魂作用。所以一个成功的现代国家是不可想象没有大学先立起来的。
因此,西方现代文明是城市运动和大学运动,现实操作和理想引领,两个东西的呼应才产生的。
事实也是这样,文艺复兴之前就有博罗尼亚大学,法国的崛起有巴黎大学,英国的崛起有牛津、剑桥,美国的崛起有哈佛。
十九世纪初德国要崛起的时候,就有柏林大学。当时普鲁士内阁重臣洪堡相信民族崛起的关键是民族的精神崛起,而精神崛起的最高手段就是大学。于是,他建立了柏林大学,首任校长是哲学家费希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