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章曰:“庶人,召之役,则往役;君欲见之,召之,则不往见之,何也?”曰:“往役,义也;往见,不义也。且君之欲见之也,何为也哉?”
曰:“为其多闻也,为其贤也。”曰:“为其多闻也,则天子不召师,而况诸侯乎?为其贤也,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。缪公亟见于子思,曰:‘古千乘之国以友士,何如?’子思不悦,曰:‘古之人有言:曰事之云乎,岂曰友之云乎?’子思之不悦也,岂不曰:‘以位,则子,君也;我,臣也。何敢与君友也?以德,则子事我者也。奚可以与我友?’千乘之君求与之友,而不可得也,而况可召与?齐景公田,招虞人以旌,不至,将杀之。志士不忘在沟壑,勇士不忘丧其元。孔子奚取焉?取非其招不往也。”
曰:“敢问招虞人何以?”曰:“以皮冠。庶人以旃,士以旗,大夫以旌。以大夫之招招虞人,虞人死不敢往。以士之招招庶人,庶人岂敢往哉。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?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,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。夫义,路也;礼,门也。惟君子能由是路,出入是门也。诗云:‘周道如底,其直如矢;君子所履,小人所视。’”
万章曰:“孔子,君命召,不俟驾而行。然则孔子非与?”曰:“孔子当仕有官职,而以其官召之也。”
齐宣王问卿。孟子曰:“王何卿之问也?”
王曰:“卿不同乎?”曰:“不同。有贵戚之卿,有异姓之卿。”
王曰:“请问贵戚之卿。”曰:“君有大过则谏,反覆之而不听,则易位。”王勃然变乎色。
曰:“王勿异也。王问臣,臣不敢不以正对。”王色定,然后请问异姓之卿。
曰:“君有过则谏,反覆之而不听,则去。”
译文
万章说:“作为庶人,要他去服役,他就去服役;君主想见他,就召他,而他却不去见,这是为什么呢?”孟子说:“去服役,合乎义;去见,不合乎义。况且君主之所以想见到这个人,为的是什么呢?”
万章说:“是因为这个人见多识广,是因为这个人贤能。”孟子说:“就因为见多识广而召见?那么天子都不召见自己的老师,何况诸侯们呢?如果是因为贤能而召见,那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想见贤人而召他来见的。鲁缪公多次见子思,说:‘以古代千乘之国互助合作的方式来对待读书人,你觉得怎么样?’子思很不高兴地说:‘古代人是这样说的:侍奉就是侍奉,怎么能说是互助合作呢?’子思的不高兴,岂不是等于说以地位而言,你是君主,我是臣子,怎么敢与君主互助合作?论品德,那是你求教于我;怎么可以说得上互助合作?有千辆兵车的国君,想与他谈互助合作都不可能,更何况是召见呢?从前齐景公田猎时,用旌旗召唤管理园林的官吏而召唤不来,就想杀掉他。‘有志之士不会忘记自己身处沟壑的处境,有勇之士不会忘记抛头颅洒热血。’孔子会取哪一种呢?取不召唤就不去的那种。”
万章说:“冒昧地请问召唤管理园林的官吏要用什么方式呢?”孟子说:“用皮帽子。召唤百姓用锦旗,召唤读书人用上绘交龙并有铃铛的旗子,召唤大夫用牦牛尾或兼五采羽毛饰竿头的旗子。用招唤大夫的方法招唤管理园林的官吏,管理园林的官吏死也是不敢去的;以招唤读书人的方法招唤百姓,百姓怎么敢前去呢?更何况用招唤不贤能的人的方法招唤贤人呢?想要见贤能的人而不遵守一定的道路,就好比要人家进来却紧闭着大门一样。所谓行为方式,是路;所谓行为规范,是门。惟有君子能走这条路,能出入这扇门。《诗经》上说:‘周朝所推行的道路如有基础,其笔直就象箭杆,君子所走的这条道路,是小人所必须效法的。’”
万章说:“孔子,闻君主召唤,不等马车驾好就先出发了,那孔子错了吗?”孟子说:“孔子当时正在做官,有官职在身,国君是以他的职务召唤他。”
齐宣王向孟子请教关于大臣公卿的问题。孟子说:“大王问的是什么样的卿呢?”
齐宣王说:“难道卿还有不同的吗?”孟子说:“是不同的,有王室宗族的公卿,有非王族的异姓公卿。”
齐宣王说:“请问王室宗族的卿。”孟子说:“国君有大的过错他们就劝谏,反复劝谏不听从,就另立国君。”
齐宣王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。孟子说:“大王不要见怪,大王问臣,臣不敢不以实话答复。”齐宣王脸色平静下来,然后问非王族的公卿。
孟子说:“国君有过错他们则劝谏,反复劝谏不听,他们就会辞官离开。”